《乌合之众》

(法)古斯塔夫・勒庞
张倩倩 译
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2015年12月 第1版

插图页

群体最渴望的不是自由,而是被奴役。因此不管谁自称他们的领袖,他们都会本能地表示服从。

导论

只有对群体心理有了某种程度的认识,才能真正理解为什么法律和制度面对群体的时候没什么用处,才能真正理解除了别人强加于他们的观点,群体在坚持己见上是多么无能。要想领导他们,不能根据纯粹的平等理论,而是要去寻找那些能让他们印象深刻、为之所动的东西。譬如说,一个打算实行新税制的立法者,会选择理论上最公正的方式吗?当然不会。事实上,在群体眼里,也许最不公正的才是最好的。越是模糊、越是不清晰、越是负担小的,才越容易被接受。因此,不管间接税有多高,它总是能被群体所接受,因为每天为日常消费品支付一点税金,不会干扰群体的习惯,而且可以在不知不觉中进行。而如果政府用工资或其他一切收入的比例税制代替这种办法,即一次性让群体付出一大笔钱,就算这种新税制在理论上比其他方式缴纳的税额少很多,也会引起群体的抗议。(9页)

第一卷 群体心理

第一章 群体的一般特征——群体必理法则

形成了群体之后,个体的才智就变得平庸了,这就是为什么群体完成不了高智商的工作,而个体却可以。那些涉及到大众利益的决策,通常是由一群高智商人士组成的议会决定的,(22页)

有些因素是群体所独有的,它们对形成新特征起着决定性的作用。第一个要考虑的因素就是,当个体处于群体中时,即便只是从数量上考虑,他也会感受到一股势不可挡的巨大力量让他敢于发泄本能的欲望;而在独自一人时他必须控制这些欲望。在群体中他不需要约束自己,因为群体是个无名氏,他不需要自己承担任何责任。如此一来,当个体处于群体中时,约束着个人的责任感便荡然无存,他就可以为所欲为了。(23页)

就是因为这些原因,我们才会看到陪审团做出了单个陪审员不会赞同的判决,才会看到议会实施着单个议员不会同意的法律和措施。如果孤立地看,法国大革命时期国民公会的委员们都是些举止文雅、态度亲和的开明公民。然而,当他们集结成一个群体时,却开始孤注一掷地听令于最野蛮、最残忍的提议,把完全无辜的人送上断头台,违背自己的利益,放弃他们不可侵犯的权利,即使在自己人中间也不假思索地草菅人人命。(26页)

第二章 群体的感情和道德观

1.群体的冲动、易变和急躁

能够让群体产生冲动的原因大多是兴奋的、残暴的、勇猛的,当然也可以是怯懦的。但是这种冲动总是极其地强烈,个人利益在它面前算不了什么,即使是保全自我生命的利益都不能与之抗衡。刺激群体的因素多种多样,而群体因为屈从于这些刺激,所以也变得极度夸张。这就解释了为什么群体可以在转瞬之间从血腥的狂热,转变成极端的宽宏大量和英雄主义。群体既可以轻而易举地变成刽子手,也可以简单地慷慨就义。群体愿意为了信仰而抛头颅、洒热血,从不吝啬自己的生命。就在不久前,一位一夜成名的将军一声令下,就会有成千上万的信徒愿意为他的事业献出生命。(33页)

群体不仅冲动,而且多变。就像野蛮人一样,群体从不承认理想与现实之间存在差距。非理性的力量日益膨胀,庞大的规模和数量让群体觉得自己终将势不可当。于是,对于群体中的个人而言,群体是无所不能的。而个体在孤立的时候非常清楚,他既不能焚毁宫殿,也不能洗劫商店,即使偶尔受到怂恿他也可以轻易打消这种不好的念头。但是一旦进入群体,群体规模就赋予了个体力量,让他可以产生烧杀抢劫、奸淫掳掠的念头,并且立即实施这些念头。即使出现未预期的障碍,个体也可以轻而易举地跨越。如果人体可以长期处于激愤状态,我们甚至可以说,对动不动就发怒的群体来说,激愤状态才是其愿望受阻时的正常状态。(34页)

2.群体易受暗示和轻信

在给群体下定义时,我们曾说过,群体的一个普遍特征是非常容易受到别人的暗示,我们还指出了暗示的传染性在人类集体中达到的程度是多么地惊人。这个事实解释了为什么群体感情可以如此快速地转变。无论人们认为这一点是多么地无关紧要,群体却总是处于一种希望得到注意的位置,因而很容易受暗示。最初的一个小暗示会通过相互传染很快进入群体中所有人的大脑,使得群体感情走向一致,并转变成一个既定的事实。(36页)

3.群体感情的夸大与简单化

不幸的是,群体的这种夸张倾向常常出现在一些恶劣的情感体验上,这是原始本能的痕迹。孤立的个体因为担心受罚而不得不有所收敛;群体则无须担心受罚,所以很容易干出最恶劣的勾当。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群体没有能力表现出英雄主义、献身精神或最崇高的美德。有的时候,群体比孤立的个体更能表现出这些品质。
(52页)

4.群体的偏狭、专横和保守

群体很容易出现专横和偏狭的感情,而且只要有人在他们中间煽动,群体就随时有可能将其付诸实践。可笑的是,群体自己如此强大,却对强权俯首帖耳,对软弱可欺者从无菩萨心肠。(56页)

第三章 群体的观念、推理能力与想象力

3.群体的想象力

因为群体只会形象思维,所以也只能被形象所打动。因此,只有形象能够震慑或吸引群体,并成为他们的行为动机。(74页)

侵略者的强权和国家的威力就建立在群体想象力的基础之上,因而如果我们要领导群体,就尤其要在这种想象力上狠下功夫。所有重大的历史事件,佛教、基督教和伊斯兰教的兴起,宗教改革,法国大革命,以及我们这个时代社会主义的崛起,都是对群体想象力产生强烈影响后所造成的直接或间接的后果此外,所有时代和国家的伟大政治家,包括最专横的独裁者,也都把群体的想象力视为 他们权力的基础,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要通过与群体的想象力作对而进行统治。(75页)

影响大众想象力的,并不是事实本身,而是它扩散和传播的方式。如果让我表明观点的话,我会说,必须对它们进行浓缩加工,才会形成一种令人目瞪口呆的惊人形象。掌握了影响群体想象力的艺术,也就掌握了统治他们的艺术。(80页)

第二卷 群体的观点与信念

群体观点和信念的决定因素有两类:蓄积因素和即时因素。
蓄积因素是指能够使群体接受某些信念,并难以再接受其他信念的一些影响因素。这些因素为突然冒出来的新观念准备了土壤,尽管它们表面上看是自发的,但是能量与结果却令人震惊。
而即时因素是指,随着上述长期性准备工作的延续,这些观念能够成为实际说服群体的资源,不过,若是没有那种准备性工作,则不存在这种效应,换句话说,即时因素使得观念成型并具有一定的影响。
(96页)

1.种族

种族的力量如此强大,以至于任何要素要想在种族间传承,都必须经历一场深刻的变革。(97页)

2.传统

传统代表着过去的观念、需要和感情,它是种族综合作用的产物,并且对我们发挥着巨大影响。(98页)

民族是在历史中形成的有机体,因此像其他有机体一样,它只能通过缓慢的世代积累的过程发生变化。
人类受传统的引导,尤其当他们处于群体中时。人们能够轻易改变的,仅仅是传统的名称及其外在形式。
不用对这种情况感到遗憾,一旦脱离传统,无论是民族禀赋还是文明都将不复存在。因此人类自存在以来便有两大关注点:一是建立某种传统结构,二是当传统的有益成果已变得破败不堪时,努力摧毁这种传统。没有传统,文明是不可能的;没有对这些传统的破坏,进步也是不可能的。
(99页)

坚决捍卫传统思想、极其顽固地反对变革的,正是群体,尤其是特权阶级的群体。我坚持认为群体具有保守主义精神,而最狂暴的反叛最终也不过是造成一些字面上和口头上的变化。(100页)

4.政治和社会制度

一个民族并不能随意选择自己的制度,就像它不能随意选择自己头发和眼睛的颜色一样。制度和政府都是种族的产物,它们并不是某个时代的创造者,而是由时代所创造的。不能根据一时的奇思怪想来统治民众,而是要根据他们的性格来统治。一种政治制度的形成需要上百年的时间,改变它也同样如此。制度没有什么固有的优点,就它们本身而言,无所谓好坏。在某一时刻对一个民族有益的制度,对另一个民族也许是有害的。
进一步说,一个民族并没有真正改变自己制度的能力。以暴力革命为代价可以改变制度的名称,却不能改变制度的本质。名称不过是没用的标签,历史学家做深入研究时几乎不需要留意它们。
(103页)

这时我们就应当承认,制度与一个民族的繁荣或者另一个民族的衰败是毫不相干的。支配民族的是他们的性格,与民族性格不匹配的各种制度模式,都不过是借来的外衣,是一种暂时的掩饰罢了。(106页)

5.制度与教育

这种适用于拉丁民族的教育制度的首要危险是,它犯了一个基本的心理学错误,认为智力可以通过一心学好教科书来提高。受这种观点影响,人们便尽可能强化书中的知识。从小学直到大学毕业,一个年轻人只能死记硬背书本知识,他的判断力和个人主动性从来都派不上用场,教育对于他来说就是背诵和服从。
……
但是这种教育体系的危险要比这严重得多,它使服从它的人强烈地厌恶自己的生活状态,并且极力摆脱。工人不想再做工人,农民不想再当农民,而大多数地位卑贱的中产阶级,除了吃国家公务员这碗饭以外,不想让他们的子女从事任何别的职业。法国的学校不是让人为生活做好准备,而是只打算培养他们做公务员,在这个行当上取得成功,无需任何必要的自我定向,或表现出一丁点儿的个人主动性。这种教育体系在社会等级的最底层创造了一支无产阶级大军,他们对自己的命运忿忿不平,随时都想起来造反。而在最高层,它培养出一群轻浮的资产阶级,他们既多疑又轻信,对国家抱着迷信般的信任,把它视同天道,却又时时不忘对它表示敌意,总是把自己的过错归咎于政府,离开了当局的干涉,他们便一事无成。
国家用教科书制造出这么多有文凭的人,却只能利用其中的一小部分,从而使另一些人无事可做。结果,它养活了前者却把剩下的没有得到职位的人变成了国家的敌人。从社会金字塔的最低层到最高层,从卑微的职员到教授和长官,大量吹嘘自己文凭的人因为找不到工作而困扰。商人想找一个可以代替他处理殖民地生意的代理人难上加难,而成千上万的人却在谋求最平庸的政府差事。仅在塞纳省,就有20000名小学教师失业,这些人不屑于做农民或工人,只想从国家那儿讨生计。然而,被选中的人数是有限的,因此肯定有大量心怀不满的人他们随时会参与革命,不管它的头领是谁,也不管它有什么目标。可以说,掌握一些派不上用场的知识,是让人造反的不二法门。
显然,迷途知返,为时已晚。只有经验这位人民最好的老师,会设法揭露我们的错误。只有经验才能有力地证明,必须废除那些可恶的教科书和可悲的考试,代之以实质性的教育,它能够劝导年轻人回到田野和工厂,回到他们今天不惜任何代价都在逃避的殖民地事业。
(108页)
一个国家给年轻人什么教育,就能知道这个国家会变成什么样子。(118页)
学校的教育蒙蔽了太多人的双眼,无数人眼睛死死盯着分数和排名,殊不知教育最深刻的意义,并不是让人学会既有的一些知识,而是让人学会“学习”这件事本身。

第二章 影响群体观点和信念的即时因素

1.形象、词语和套话

词语的威力与它们所唤醒的形象有关,同时又独立于它们的真实含义。含义最不明确的词语,有时反而影响最大,例如民主、社会主义、平等、自由等,它们的含义极为模糊,即便一大堆卷宗也无法确定它们的含义。然而这几个词却朗朗上口,有着神奇的魔力,它们似乎是解决一切问题的灵丹妙药。它们综合了各种各样无意识的抱负以及实现这些抱负的希望。(123页)

托克维尔很久以前就明智地说过,执政府和帝国的主要工作就是用新的名称把过去的大多数制度重新包装一遍,也就是说,用新名称取代那些会让民众产生不良印象的词语,因为新词的新鲜感能够防止这种联想。……
可见,政治家最基本的任务之一,就是更换没有人感兴趣、民众已经不能容忍其旧名称的词。名称的威力如此强大,以至于如果选择得当,它能让面目可憎的事物改头换面,从而能为民众所接受。
(127页)
统治者的艺术,就像律师的辩术一样,首先在于如何遣词造句。这门艺术的最大困难之一就是,同一个社会中,不同的社会阶层对于同一个词往往有不同的理解,表面上他们用词相同,实际上却表达着不一样的思想。
(128页)

2.幻想

不管哲学取得了多大进步,它至今仍没有给大众提供任何能够让他们着迷的理想。然而大众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他们必须拥有自己的幻想,于是他们便如飞蛾扑火般,本能地趋向那些迎合他们需求的巧舌如簧者。推动各民族演化的主要因素,永远不是真理,而是谬误。社会主义如今仍如此强大,原因就在于它是仍然具有活力的最后幻想。尽管科技已经有了很大进步,它却一直壮大发展着。它的主要力量是源于这样一个事实,即它的鼓吹者是那些非常无视现实,因而敢于向人类承诺幸福的人。如今,这种社会主义幻想肆虐于过去大量堆积的废墟之上,未来是属于它的。群体从来不渴望真理,面对那些不合口味的证据,他们会不加理睬,假如谬论对他们有诱惑力,他们甚至更愿意崇拜谬论。谁为他们制造幻想,他们就把谁当作主人;谁企图破坏他们的幻想,他们就把谁当做敌人。(131页)

第三章 群体领袖及其说服手法

1.群体的领袖

不管是宗教信仰、政治信仰、社会信仰,还是对一部作品一个人,一种主张的信念,都是伟大领袖的作用。正因为这样领袖们有着非常大的影响力。在人能支配的一切力量中,信仰的力量是最强大的。(142页)
对于现在很多的影视作品来说,小鲜肉的样貌便是广大观众的领袖;而对于很多被人们称之为经典的影视作品,老戏骨的演技则是广大观众的领袖。虽然两者之间的区别在当下被广泛的讨论甚至争辩,然而按照书中的说法,这两者的本质并没有什么区别。

第四章 群体的信念和观点的变化局限性

1.牢固的信念

只要新的教条在群体的头脑中生根,就会立刻成为鼓舞人心的源泉,它由此会发展出各种制度、艺术和生活方式。通过这样的方式对人们实行着绝对的控制。行动派一心要让这种普遍接受的信念变成现实,立法者一心想要实践它,哲学家、艺术家和文人则考虑如何以各种不同的方式表现它。(177页)
人创造信念,信念改造人。

第三卷 不同群体的分类及其特点

第五章 议会

夸大其词对领袖来说永远是有利的。我刚才引用过的那位演说家能够断言,并且肯定不会遭到强烈的抗议,即银行家和神父在资助扔炸弹的人,因此大金融公司的总裁也应受到和无政府主义者一样的惩罚。这种断言永远会在群体中产生作用。断言没有过火一说,吹牛也是越骇人听闻越好。要想唬住听众,没有比这种方法更有效的了。在场的人会担心,假如他们表示抗议,他们也会被当作叛徒或其同伙而被打倒。(244页)

若是到了这步田地,个人必定要去寻求那种他自己身上已经找不到的外在力量。公民越是麻木和无助,政府的功能就越来越强大。因此它们必须表现出独立个体所没有的主动性、创造性和指导精神。这迫使它们承担一切责任,领导所有民众把一切都纳入自己的保护之中。于是国家就会变成万能的神。但是经验告诉我们,这种神的权利难以持久,也不会十分强大。(25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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